特寫

黃俊達在日本京島的一期一會

2023-11-07

黃俊達(ACC 2021)是一位導演、編舞、演員、形體導師及戲劇導師,2017年香港藝術發展獎 – 藝術新秀獎(戲劇)得主。黃氏於香港演藝學院舞蹈學院畢業後,2008年負笈巴黎賈克 · 樂寇國際戲劇學院,2010年於當地創立綠葉劇團,任藝術總監,並在香港專注形體劇場發展。黃氏致力支持表演藝術和培養年輕人才, 在多個機構教授形體戲劇課程,以激發學生對戲劇的興趣。

感謝利子潔女士贊助 Altius Fellowship,讓Ata的交流之旅得以成行。


遊歷日本半年,藝術文化的養份當然是收穫滿滿,但今趟旅程最大的收穫是:遇上一班對生活有盼望,專心一致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守望相助的京島人。由十八歲至九十三歲,他們的人生都活得很精彩,很快樂,甚少看到有人在抱怨,或放負。也許你會說,日本人未必會將真實的一面表達出來,或者基本上,人就是不會那麼容易坦誠相對。

幸運如我,像RPG遊戲中,主角需要完成任務,遇上不同的NPC,每一次對話交流,都會發展出不一樣的劇情。過程中他們總是給予無限支持,不吝嗇地助我追夢。當然再加上得到亞洲文化協會的支持,我有幸把手上工作全都放下,以劇場創作人的身份專心地觀察,開懷地感受日本。到埗不久,已經受到亞洲文化協會日本分會的主席麻生和子和她的團隊熱情接待,讓我有幸連繫當地不同的藝術家,更讓我認識到東京墨田區京島裡的人。

庄司恵巳女士,從事視覺藝術策展,曾留在英國及法國進修戲劇表演,由於她喜歡探索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和相處,生命和藝術的關係。她希望將其理念以視覺藝術策展人身份,與日本本地畫家海野良太先生合作,結合傳統與當代的文化。收納現代人的生活狀態,人與人之間的生活點滴,繼而利用傳統繪畫的技術及風格呈現出來,她的作品總是給人一種輕鬆,能互心微笑,富有故事感的畫作。

後藤大輝先生,曾經從事電影紀錄片的導演製作,現在他的夢想只希望連結島上的人和事,把島上的荒廢舊居變成共居,低廉價格讓藝術創作者擁有自己工作室或居所,完全是民間自發的藝術與社區之間的有機交融。那個地區本來已是一個人口老化問題嚴重,缺乏年青勞動力的地方,但經過後藤先生在區內舉行:視覺藝術節、餐廳共享、定期的老幼青活動等等,這個地方遠比東京其他旅遊點更值得來觀摩及感受濃濃的人情味。

還有一位不得不提,後藤佑介(劍傳士)武士道精神的傳承者,他專注修練劍技,同時修練心法,從修練的過程觀照自己,重啟人與大自然的微妙關係,重之融為一體。經過多年的自修,他的志向是向世界各地的旅人分享日本劍道精神,現在他的學生已遍布世界各地。從他身上我深深體會日本劍道,不只是用力揮動劍那麼簡單,它還有很多細節和儀式,這一切都有關如何尊重別人和自己,所以亦解說到為何在日本的武術比賽中,我們總看不見勝方在戰勝後歡呼慶祝,這是對戰敗者的尊重。

這種純樸簡單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盡是我這半年來的經歷,亦會是我前行的動力。


《盃 (さかずき) 》是我第一次學習日本傳統技藝狂言的第一首小曲。狂言一種有超過六百多年歷史的傳統表演藝術,由猿樂發展以來,以滑稽的手段與觀眾互動。它內容簡單、即興且幽默,大量運用庶民題材及民俗俚語,諷刺當時的貴族、武士及當權者等,以挖掘人類本質中共通的弱點帶來歡笑。

有關教授能樂的學校是完全找不到的,只能直接找師傅,因為他們大多數只傳承給家族成員。一次的機緣巧合,透過日本青年團劇團的團長平田織佐穿針引線,能夠認識日本被稱為人間國寶的狂言師—善竹十郎先生。善竹老師經驗豐富,他從四歲左右開始跟隨他的祖父學習狂言表演,年少時曾多次出國交流,讓他能說多種不同的語言,甚至能以英文授課,實在榮幸。不經不覺間跟他學習了整整半年的時間,從頌唱到傳統舞蹈的結合,最後呈現出人物和故事,以最簡單的身段把想像力推到極致。到學習的後段,他還帶領我到能劇的傳統舞台協助他的演出,並在離開日本前參與他的演出,在充滿歷史感的舞台上表演一段狂言歌舞,能與老師同台共為彼此留下人生難忘的一章。

這種學習的機會確實是需要機遇,少一點耐性和恒心也未必能有如此的經歷。現在我既能追隨師傅繼續學習,他更希望我能夠日後成為他們家族的成員,擔當狂言的演出角色。當中其實還有一段小插曲,緣由我們第一次碰面,他跟我介紹他的家族,道出其中一位兒子在剛剛過去的疫情中不幸患上肺炎而離世,他臉上沒有帶着悲傷,反而以微笑的表情分享着他的故事,或許狂言的出現,就是以樂觀的態度面對人生的高低起落甜酸苦辣,我們學的不是那些技巧,更是做人的態度。

在這短短的半年,透過狂言的藝術表演探索,我對日本傳統技藝,特別是身體訓練的這一個環倍感興趣。先後跟隨多位不同的師傅,學習劍道、拔刀術、舞踊、木偶及面具製作等,每一項目都能保留着傳統的原汁原味,實在令人讚嘆。當中包括他們對於自身的技藝有着不停探索的精神、謙虛地將技術分享和期待著與我有更多交流的可能性,此等都令我對表演藝術有更深的另一番體會。

「一生懸命」(いっしょうけんめい)— 努力、盡力、竭盡所能和用盡全力去進行某件事,最後以該技藝合成一體。

最後感謝亞洲文化協會支持我到日本進行文化交流,給予我這趟美好的經歷,亦感謝以上提及幾位日本朋友及師傅的出現,讓我可以重新放下所有,以純粹的心探索一切的未知,我更相信此趟旅程收穫滿滿的種子已埋藏在我的身體和精神裡,熱切地期待日後綻放之果。


鳴謝:

亞洲文化協會

亞洲文化協會 (香港分會/ 東京分會)

日本青年團劇團

(公)セゾン文化財団

平田 オリザ

善竹十郎(狂言師)

後藤佑介(劍傳士)

善竹大二郎(狂言師)

後藤佑介(劍傳士)

安田登 (能樂師)

庄司恵巳

海野良太(畫家)

後滕大輝

備註:

京島:位於墨田區中心,是一個以古老街道為特色的地區,保留著一些古老的連棟房屋和工廠。

猿楽:這是直到明治時代開始之前能樂和狂言的總稱。